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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短篇】敛一盏月光

小酥是一只小酒杯,从制瓷流水线上出来,直接到酒店大厅包间服务的那种。景泰蓝的釉下彩描绘着无名的花纹,厚胎粗粝得有肉眼可见的瑕疵。小酥就这般被人推搡着,刚出生就上了酒桌。酒店里的酒杯全都一个模样,自然也无分高低贵贱。任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,用的都是一样的杯。小酥有些兄弟姐妹,平常在消毒柜里睡上下铺的,白天就隔着不远的距离在同一桌服侍着。喝酒的人看不出小酥和别的酒杯有什么不同,人大概也不需要去看,也不屑去看,但是小酥很清楚它与别的兄弟姐妹有什么不同。左边的兄弟的纹样不如自己画得精巧,右边的姐妹的杯底有些不平整。小酥也不是最好的那个,它的侧腹有一粒沙,大概是上釉的时候不小心掺进去的。白色的沙不显眼,可摸上去总不那么平滑。这是小酥心里一直介怀的事情。


小酥没见过姊妹以外别样的酒杯,但见过形形色色多喝酒的人。它有时候在大厅的桌上,那里的人一般不怎么喝酒,小酥肚子里装的大多时候都是白水,又或者空着肚子晾一整天也是有的。有时候小酥也会到包间的桌上,那里会有各式各样的酒穿肠而过。小酥品不出不同的酒有什么不同的滋味,只知道那清亮的液体一汩一汩地到自己的肚子里来,又一汪一汪地顺进了他人的肚皮里。它和酒是最亲近的,却又是和酒最远的。有一夜它和一抔酒呆了大半宿,后而被掏空时竟觉得有些眷恋。它大概是看过了无数相遇和分别,轮到自己却依然看不开的那种酒杯。


小酥也见过姊妹们来来去去的样子。它的兄弟姐妹不总是同一群,有旧的走,也有新的来。走的原因大抵相似,无外乎是损了,碎了,污了,不能再盛酒了。小酥见过一个姐妹在客人的手下碎了的情景。那人前一秒钟还拉着朋友的手亲热地说话,后一秒钟就将手中的酒杯砸碎在地上。有意的时候少,更多的消损是无意中的事,比如杯沿磕了玻璃转盘,又像摞上下铺时擦碰了腿脚。损坏了便扔了,不必修补,不值得修补,是最理所应当的事。小酥没觉得自己哪一天会走上同样的路,只是觉得有些迷惑、惶然,对未知的以后有点没把握罢了。


这一日有些不同,小酥上了一桌喜宴。它坐在末位的桌上,被一只清瘦的手把玩着。那手的主人喝了一杯又一杯,唇是温热的,手是冰凉的。末了小酥也觉得醉了,温驯地被手的主人握住放进了衣兜里。它闻到了晚风的甜味,车水马龙的烟尘气,城市泥土的铁锈味,还有携着它的人身上微醺的肌脂味。一会儿这五光十色的味道变淡了,混入了虫蚁的窸窣和野猫的静步。小酥醒转过来,头顶的白墙换成了靛蓝的穹顶,没有酒桌,没有珍馐,没有推杯换盏挂着笑的人。小酥被手的主人举到空中,只接了一盏月光,肚湾里便满满的。小酥敛着月光,想起人不常说的“流浪”。


尖利的呼喝声划破了月光,手的主人仓促地奔跑起来,几双脚步跟得紧紧的。下一个转角,清瘦的手扑在了尘烟铺盖的地上,小酥迎着夜风滑了一条弧。落地的瞬间它又看见了比自己先走的姐妹们。还好,它见过那么美的月色,只是可惜,最后还是弄丢了那一盏月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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